：“现任礼部尚书罗万化……”

话音刚落，这时候却见一名官员走上了阙左门下台阶。

出此变化，众都是一惊，是谁如此失仪。待看对方，不是别而是礼部尚书罗万化。

罗万化并非小臣，绝不会贸然行此越矩行为。

“少宰打搅了！”罗万化向赵参鲁一揖。

赵参鲁连忙还礼，他看了一旁陈有年一眼，然后道：“大宗伯，有什么事可否容后再说？”

但见罗万化道：“少宰，罗某要退出这一次廷推！”

“大宗伯此言何意？”

陈有年，赵参鲁等吏部大臣身子微动。

罗万化从容地笑了笑，环顾左右朗声道：“罗某要退出此次推升！”

阙左门下众官员们都听清了罗万化之言，一副不可置信的。

萧良有吃惊之后，看向台阶之上的罗万化。

身为状元，罗万化可谓一表才，但多少年不附权势，一直被打压，他的气度可以用清傲孤高以形容。

“愧对诸公！”罗万化环揖后，大步离去。

众官员们看着他孤傲不群的背影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。

罗万化是隆庆二年状元，是次辅赵志皋的同年。

时与罗万化同科考取的陶堰陶千变也是俊才。罗万化被钦点第一名后，时笑称：“千变不及万化。”

张居正为首辅时，罗万化多次不卖他的面子，其家仆游七请罗万化作记，被罗万化怒斥。

罗万化为科考官，张居正令其婉转通融于他的儿子，被罗万化拒绝。

故张居正在位十年，罗万化一直不能升官。

天子不设储位，又是罗万化上疏直言，后贬至南京。

荣华富贵，有毕生求而不得，有却视之如敝履！

罗万化走后，不少原先反对他的朝臣们反是对着他远去的背影长长一揖。

萧良有，林材也默然一揖。

但也有认为罗万化是任之举，就因为顾宪成之前廷推阁臣时没有将他列名其中，所以他才恼怒摆出不屑一顾的样子，在这一次廷议中负气而去。

事隔多年后，有记起此事，称罗万化是为了避让某，成就其位。

但无论如何说，罗万化辞官归里后就此事没有作一字解释。

罗万化走后，阙左门继续廷推。

紫禁城上的天空，风云变化，转眼间雨降至！

“现在仅余八名堪任官，诸公只需推举两位，在他们名下作‘正’，‘陪’二字。”陈有年看了一眼天色后，开言道。

漕河上，大雨。

水驿之内，驿丞迎来了林延一行。

驿丞在这条驿路见过不少致仕官员，或者授官的京官员。

但似乎林延如此年轻就致仕的二品大员，还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个。

驿丞办事很是稳妥，虽是外面下着大雨，但他依然是让驿卒给林延一家安排了净的驿舍，还吩咐驿卒给林延端来热腾腾的饭食。

而方才大雨时，林延虽在船上，但下船时鞋不小心踩到泥有些脏了。

驿丞看见后立即给林延换上一套新鞋袜，同时命几个懂眼色的老驿卒服侍，端来洗脚的热水。

林延见此也是领，脱去了鞋袜，双脚浸在热水里。

林延但觉浑身通泰，此中滋味难以形容，这一刻旅途的疲乏尽数消散去。

“大宗伯，这水可还行？”

“行，”林延点，然后双脚在盆里搓了搓，双手则按在挽起的裤腿上，“驿丞办事很周到。”

“不敢当，大宗伯谬赞了，服侍您老家是份内之事。”

看着满白发的驿丞称自己老家三字，林延笑了笑道：“驿丞在此一任多久了？”

“三十七年了。”

“哦？为何迟迟不得升迁？”

驿丞苦笑道：“回禀大宗伯，几任县太爷都觉得卑职在本县驿站办差甚好，不让他任。”

林延不由失笑，点了点道：“原来如此，驿丞请坐下说话。”

“卑职不敢……卑职谢大宗伯赐坐。”

林延与驿丞闲聊，这边驿卒给林延端来一盆卤水羊蹄，二就着酒边喝边聊。

驿丞觉得林延没什么架子，慢慢地话也多了。

“这么说去年大旱没有收成，本县百姓只能靠番薯为生计！如此说来真是苦了老百姓。”林延叹息道，“驿丞有什么话不妨直言？不要放在肚子里。”

驿丞心想，此虽年轻，却忧国忧民，关心民间疾苦，着实是真正的好官。

于是驿丞鼓起勇气问道：“敝县看来百姓穷困潦倒，许多一生温饱不得，似还不如嘉靖时候。卑职斗胆敢问大宗伯一句，这天下难治乎？”

林延看着驿丞笑了笑，拿起羊骨道：“驿丞，你看这天下就如这羊骨好早都给啃去了，剩下难啃，筋脑的也不多了，下面要想再找吃只能敲开骨了，这也是为何天下越来越难治的道理！”

驿丞道：“这有何难，拿个槌敲开来吃！”

林延笑道：“正是这个道理，当浮一大白！”

同饮一大杯酒，林延与驿丞同时大笑。

说完林延看向驿舍之外，但见外雨如注，雨声轰鸣。

驿舍外悬挂的暖黄灯笼在雨中摇晃不定。

百里之外，雨水亦落在紫禁城宫内的庭院，宫墙巍峨。

走廊上天子正看着庭院这场大雨。

张诚，田义，陈矩都捧着奏章站在天子身后。

“河南，山东去年大旱，今年又是大水，南京有民起事，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啊！”天子叹道，“朕亲政这么多年，为何一事接着一事？满朝之上又有哪个大臣，真正能为朕忧心这天下，都只念着自己荣华富贵吧！”

“陛下还请保重龙体，有王老先生与几位阁臣主持国事，大可放心。”

“这一次重推阁臣，五十五名廷臣，有五十三都推了林延，”天子的声音厚重平缓，“真可见……可见众望所归啊！你们说是不是？”

“陛下，再多官员推林延又如何？但用与不用还在于圣断！”张诚接话道。

之前王家屏为百官廷推第一，被天子打回重推，而这一次林延廷推第一，五十五名与推廷臣有五十三推其，甚至与林延有一争之力的罗万化也半途退出了廷推，成为一段避位待贤的佳话。

不过打回不打回，确在天子的一念之间。正德皇帝当年不也曾三度打回百官廷推。

天子笑了笑道：“可惜众意难违，不如索就让他试一试？陈矩你看？”

陈矩额上渗汗跪下道：“回禀陛下，廷推阁臣，兹事体大，老臣不敢置一词。”

“倒是个谨慎的。”天子笑道。

“张诚，你是掌印太监，还是你来说！”

张诚想了想道：“老以为，陛下之圣怒如同这雷雨一般，既要无肃杀，但过了后也要旭普照！陛下当初准许林延辞官，就是告诉他用与不用都在陛下的一念之间。”

“陛下用臣子是一句话，但不用臣子也是一句话。但凡明白了这一点，大臣们就明白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