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就延安卫军那德行，谁剿谁呀，老子把那帮信球一掌拍成酿皮！”

兴平里山脚的窑前，曹耀大放厥词。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 Ba@gmail.com 获取最新地址

刘承祖靠着树没好气道：“吃你撒子吧，筹粮是为长平里那两千七百亩地，打了官军不光地没了，兴平里也得没。”

这就不是打不打得过官军的事，几百号男老少，逃难都没处去逃，何况就算有去处，别也未必愿意跟着走。

分明骨血亲，为了意气闹个宗族离散，背井离乡祖坟都没了，哪个背得起这罪过。

“我大给咱出一千斤糜子，家底算掏空了，剩下他再想办法从兴平里借些，不过刘家峁上修堡子这几个月也得用粮，村里余粮不多，估计还能借个一两千斤？”

曹耀闷把撒子咬的咔咔响，含糊不清道：“我米粮十石，算一千五百斤。”

“借的粮年前得还。”

刘承祖抱着胳膊算着，问道：“六月前，你们得再弄三千斤米粮才够吃，狮子，老庙庄地里有胡麻豆子能让咱收么？”

刘承宗摇摇。

曹耀捏起石上垫布洒落的撒子残渣放进嘴里，没好气道：“地里全让贼子祸害了，比鱼河堡的壕还净。”

三相视沉默。

直到这沉默被咚咚的鼓声打断。

兴平里有面大鼓，就在刘家峁上，只有遇见大事才会擂响。

曹耀尚不知何故，刘氏兄弟已大惊失色，拔腿朝外跑去。

正碰上一瘸一拐走来的郭扎势。

杀猪匠腰间着尖刀，长长的铁捅条提在手上，把挂刀弓箭袋的革带递过来，道：“东家，山里进了！”

突逢变，刘承祖的训练起到一些作用，让村子得很有序。

牵着娃娃忙往家里跑，壮男扛起兵器往外走，刘老爷和杨鼎瑞也在族簇拥下朝村行去。

刘承宗跃起一步步爬上墙去，朝山谷望，才知郭扎势中‘山里进’是什么意思。

乌泱泱的群不知从何而来，好似蝗灾。

从山蔓延二里，成百上千直冲进谷里田间地散开。

老弱孺提了竹篮镰刀好似抢收，一刀刀将刚抽青的糜子成捆断了，更有饿得急，抓起绿芽便往里填。

男却不做这些，各持棍利器三五结伙迫近村，直将十几个闻讯冲出去的壮后生迫回来。

后面距村百十步的田垄土坡上，站着五六个。

有穿半截袖锁子甲的、也有穿棉衣戴朱漆勇字盔的，还有穿衙役青衣与儒生长袍的。

这几个簇拥着穿蓝布面罩甲顶百总旗盔的汉子，朝两个光腚男说着什么。

随后，那两个被披了衣裳，朝村走来。

那是两个看上去都不太像的物。

他们没兵器，瘦骨嶙峋光着脚，被披上不知从哪捡的烂衣裳，还是盖不住鼓胀的腹部。

在这个距离，刘承宗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与表，只能看见鼓胀的肚子，像极了古画里的饿死鬼。

他们挺着这样的肚子，向前缓缓走着。

兴平里的乡兵已经把通向村内的道路用木栅隔开，们拿上弓弩和一切能当作兵器的东西，严阵以待。

乡兵练时间尚短，看散在田间地的贼众无边无沿，心中确有惧意。

贼卒子们也没想到这个村子会涌出这么多拿兵器的，同样有些慌。

两边在村形成间隔三四十步的对峙局面。

走着走着，其中一抬看了看天，身子晃了晃，仰重重倒在地上没了生机。

只留下鼓胀肚皮被光照得透明，透出里绿色肠子。

另一大肚看也不看，只顾垂向前走，叫旭当空的田间小路浑似间。

就这一会，郭扎势已从内室拿来甲胄，等刘承宗跳下披甲，牵马朝前。

待他挤群，那大肚走得极慢，才走到木栅外十步开外，使尽了力气，喊话声音还是有气无力。

“我家大王，是白水王二哥部下骁将种管队，速取粮食，将牛驴骏马献来，可保平安，否则犬不留！”

兴平里寻常百姓听了这话，面面相觑个个不敢做声，那些族中老也没了主意，只得将目光看向刘向禹。

刘老爷是能担事的，走出一步，扬臂道：“回去告诉那贼，老爷是延安府北乡民壮首领，可怜你们饥饿，限一刻时间退出山去，否则莫怪刀枪不长眼！”

泥还有三分火，谁家的田地叫毁了不生气？

可这半半鬼的饥贼跑来喊话，也叫觉得他们确实是山穷水尽，无端生出几分怜悯。

刘老爷话说得硬，面上却终究没有要跟他们作战的感觉。

刘承宗凑上前去，在父亲身边道：“大，这贼子活不到回去传话，用马队把他们驱走吧。”

杨鼎瑞都不忍再看，也说道：“这些也都是朝廷赤子，驱走吧，否则坏了庄稼，秋天过不去。”

听见刘承宗的话，刘老爷心里还有几分踌躇。

直到他听见杨鼎瑞说，坏了庄稼，眼神终于变得坚定而冷酷。

他不能让自己族也变成这样！

刘向禹环视左右族子侄，目光最后定格在刘承祖脸上：“承祖，贼众上千，能赢？”

这一句话，等于同意开战。

刘承宗抱着盔上前道：“大，贼首在那，我能杀他。”

刘承祖点认同这一计划，道：“前队乡兵与机兵先用弓弩火铳打出一阵，狮子再引边军马队直击贼首，贼众必散。”

说罢，他回打了个招呼。

平里协助练乡兵的什长田守敬就带乡兵在村列出队形来。

刘承宗给弓箭上好弦，专门挑出三支用甲锥的羽箭，挪到箭囊最好摸到的位置。

高显得了刘承祖‘照顾好狮子’的嘱咐，带四名骑兵牵马跟在旁边，检查兵器甲胄，做好最后准备。

这次到曹耀当个闲了，但他也闲不住，看到乡兵初战恐惧绪正在蔓延，混到队伍里高举三眼铳，做起了战前动员。

“都别被心软丢了命，这些毛团走投无路，不想死必须杀光咱，他们穿的不像，吃的不像，的也不是事，他们就不是！他们是啥？”

在萨尔浒老贼扯着嗓子吼出“毛团”二字的声音里，北乡机兵队的火铳放响，初次上阵的乡兵隔着硝烟，把箭矢投向村外饥贼。

呐喊声里，刘承宗紧鞍上马，身后五名骑兵亦步亦趋。

硝烟渐散，三次击乡兵为他们在村让出一条通路。

坐骑踱步而出，刘承宗吸气，抽出雁翎刀扬臂横指，在马背上俯身向前稍稍立起。

感受到主意图，红旗左右摇着脑袋撒开四蹄，一往无前地撞硝烟，冲敌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