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伙们，也不过如此！

他脑子里开了扇窗，总想着做好自己的工作，在其位谋其事，谋了十年也没谋好，要想想别的办法了。

想到这，贺龙在马背上不自觉露出笑意。

身侧的亲信贺勇打马上前问道：“将军今天从榆林出来很高兴啊，是大帅有什么喜事么？”

“喜事，喜事倒还没有，贺勇。”贺龙转问道：“敢不敢去见见刘狮子？”

见刘狮子？

贺勇和前些时候在总兵官署的贺龙反应一样，麻了。

见他这样，贺龙不禁大笑，顿了片刻才说道：“过去你和刘狮子还算相熟，去见见他，杜大帅想让他纳三千两白银退军，看他愿不愿意。”

没等贺勇从呆滞中反应过来，贺龙又道：“不论愿不愿意，这都是朝廷的事，如今刘狮子也是一方大帅，你不要与他争论，更不要威胁他。”

“只是带个话，否则你未必能活着回来。”

听了他这话，贺勇心中稍稍放松，若只是带个话，他觉得就没那么危险了。

毕竟过去，刘承宗出门打猎，猎到的东西除了官署要的，有什么能用得上，他都会还回去，从来没私吞过他的猎物。

按说俩没私仇。

贺勇吸气道：“好，那我回去就准备启程，眼下他在文安驿围着艾参将，也好找。”

“对，你要去见见他。”

贺龙左右寻觅，从怀里很心疼地摸出三两银子递给贺勇：“这些你路上拿着用，然后还有……还有这个。”

他身上确实没啥好东西了，左看右看，没找着能拿出手的物件儿。

最后贺龙解下佩刀，从马上递给贺勇，道：“你拿着这刀，过去给刘狮子，就当是见面礼。”

“这，将军，这是你中武举那年打的吧？”

贺勇不敢接，他对这刀有很的印象，正经西域铁打的花纹钢滚珠雁翎刀，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好的刀。

曾经他借着给贺龙取刀时把玩过，从刀鞘里偷偷抽出来过两次，拿在手里舒服极了。

他说：“将军，这刀要给刘狮子？”

“整个鱼河堡都知道我喜欢这刀。”

贺龙见贺勇不接，脸上决绝一扫而空，抽出刀来又看一眼，终于被不舍填满，但他又咬咬牙合上了。

“这刀跟我十几年了，就沾过一次血，还是好几年前杀了逃跑的弟兄，没他妈立下啥功勋。”

他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，脸上带着狠色道：“就他妈跟我一样，保养良好膘肥体壮，有他妈啥用嘛？拿着！”

战刀被硬塞进贺勇手中，贺龙道：“你这次去，还有另一件事要办，多带几个，必须是米脂的老兄弟，四处打听过去鱼河堡出去的弟兄，还有米脂落的后生，都见一见。”

“能喝酒吃，就说说话；能互通声气，就通通气。”贺龙叮嘱道：“最好找着那些贼营，就留个弟兄在营里玩耍。”

贺勇被说愣了，顿了顿才结结道：“将军，这可是通贼啊？”

“那就通贼呗，你知道杜文焕是谁吧？知道他今天见我第一句话是什么？”

贺龙没去看贺勇，他驾马直行，稍往前走了半个马。

贺勇只能看他背影听见声音：“官署里站了一群游击将军，有俩是榆林举荐将才上去的，有个是将门出身，没有武举，都是年轻小娃。”

“他今天见我说起从前，第一句就说他当游击将军那年我是守备，今见我，我还是守备，那群娃娃在笑。”

“多好笑啊？十几年过去了，他叔叔杜松死十年了，他儿子都是宁夏总兵官了，我贺龙！贺龙还是守备。”

贺勇说不出话，只能亦步亦趋跟着贺龙踱马。

朝前走了十余步，贺龙才面色平静地转过：“兄弟，这十几年，我们在嘛？”

贺龙的话像根大子，重重敲在贺勇脑门儿上。

那年贺龙考上武举。

贺勇正在常家的大院里当长工，他娘挎了一篮子蛋，不由分说把他从常家大院里拽出来，牵着到贺龙手上。

路上娘问他，你想当一辈子长工？

当一辈子长工有啥不好嘛，不用税，何况常家的厨娘真好看。

可娘说厨娘不会嫁长工，说邻家的龙哥中武举要当将军了。

让他到战场上给龙哥挡箭挡刀，当个马弁。

将来跟着立下功勋，拿命拼个犬升天。

他看着娘裂的手，想了满脑子常家的小厨娘，重重点。

犬升天。

从那天起他就跟着贺龙鞍前马后，到了鱼河堡，习武练兵。

天启二年守堡子，死俩虏鞑子，没攻出去，尸首都被鞑子带走。

穿甲衣在城给贺龙挡了三箭，那布面甲里甲片子岁数都比他爹还大，全他妈锈了。

祖宗保佑，捡回条命。

从那年以后，他就是龙哥的家丁子。

也是从那年开始，朝廷开始不给饷了。

娘没等到犬升天就得了痨病，小厨娘也早嫁了。

过去这么多年，贺龙突然问，他们兄弟这些年都了点啥。

贺勇不知道，他真不知道。

好几年的时间里，他们都为鱼河堡几百张嘴殚竭虑，试过了所有的法子，但这事就像娘的痨病没法治，厨娘嫁拦不住，真的没法子。

朦胧的回忆里，他听见贺龙说：“把这事办好，我们要离开鱼河堡，想办法往上走。”

贺勇什么都没说，他不想管什么从贼不从贼的事了。

只是重重点。

犬升天！

-

注：

副将月廪、心红、柴薪等银三十二两；参将二十六两；游击二十二两；都司一十六两；几加衔者递减一等，现任守备月支十两；各营中军月支八两；千总六两；把总四两；百总二两四钱；管队一两八钱。

-《度支奏议·新饷司》